王小浪

【廿岁猎金】【柯梦女】one day

@廿岁猎金 联文活动 

电影《one day》au 

部分情节参考原影片

预警:两个丧批

加粗部分为引用(原本是要用斜体的)

配合bgm食用 《love of my life》by queen




如果是中世纪,我可以去做一个骑士,把你的名字写上每一座被征服的城池。

如果在荒漠中,我会流尽最后一滴鲜血去滋润你干裂的嘴唇。

如果我是天文学家,有一颗星星会叫做明明。

如果我是诗人,所有的声音都只为你歌唱。

如果我是法官,你的好恶就是我最高的法则。

如果我是神父,在没有比你更好的天堂。

如果我是一个哨兵,你的每一个字都是我的口令。

如果我是西楚霸王,我会带你临阵脱逃任由人们耻笑。

如果我是杀人如麻的强盗,他们会乞求你来让我俯首帖耳。

可我什么也不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像我这样普通的人。又能为你做什么呢?


舞台上年轻的马路站在追光里继续声嘶力竭地告白,眼泪静静从我的眼眶里流出,像树叶从枝头无声脱落。坐在我右席的今日date对象善解人意地递过一张纸巾,然后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

他走出剧场时还在一针见血地点评着这一轮新卡司稚嫩的表演。不愧是文艺工作者。

一路上我沉默不语,他提出送我回酒店,这是属于成年人间的心照不宣。

一个小时后,我倒在希尔顿的大床上,任凭海浪反复拍打我的身体。


2008年5月16日

北京还未正式入夏,晚风却吹得人燥热难耐。圣塔菲露天酒吧里,奥斯卡正故作浮夸地为他即将远渡重洋的好兄弟周柯宇献唱一首hey jude。而献曲的对象——今夜生日宴兼欢送宴的主角正坐在铺着毛毯的白色秋千里,双脚轻轻翘着,和围在他周围的一群同学谈笑。缠绕在假树、栏杆上的彩灯发出的暖光映在他的脸上、眼里,如果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周丹尼尔明天就要飞往伦敦定居,今晚又要有不少女生因他阑珊灯火里忽明忽暗的脸和若有似无的笑意坠入爱河。

我坐在不远处的木台阶上一边将这幅景象尽收眼底,一边小口酌着低浓度的酒精饮料。酒精、肾上腺素、多巴胺...听说这些微小的物质能够给予人类莫大的力量和勇气。

刚过十一点,其他人三三两两离席。再无人群供我藏匿,周柯宇注意到了我。他带着微醺的粉红的脸一点点靠近我。我直直地盯着他,直到看清他的眼里的我的倒影——我猜我的脸应该比他更红一些。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Daniel。”


简单聊了几句后,他主动送我回家。我又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把某种期待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他只不过是发现了一个少女昭然若揭的心思后出于绅士习惯才顺水推舟。


无论如何,我要和周柯宇上床了。

在他离开中国的前一天、十七岁来临的这个夜晚,他要和一个刚认识的女孩上床——这个特殊的夜晚会不会赋予这场即将进行的情事些许特殊的意义?


周柯宇没给我太多心猿意马的时间。我们从进电梯开始接吻,他的嘴唇又软又凉,吻得人舒服又难过。我轻拽着他的衬衣的下摆把他拉进我的房间。


我的房间很整洁,玄关还摆着开封不久的藤香。我的毛发精心修剪过,身上也喷了香水——creed银色山泉,和他的一样。如果他发现了,我会顺理成章地说:好巧,我们这方面品味很相似。结果他把我抱在怀里时、与我接吻时丝毫没有提到,或许他把那味道当成了自己的。


众所周知周柯宇即将到英国去学习戏剧,此外他还随家里去过世界上很多地方。我的手臂有些脱力地挂在他的脖颈上,在接吻的间隙问他:“你平时喜欢做什么?看书?戏剧?还是旅行?”——这些问题足够无聊,完全是为了投其所好。谁知他抵着我的额头懒洋洋地开口:“不做什么。我平时就打打游戏,没什么喜欢和擅长的...”


他说得既真诚又无辜,我一时语塞,想该找补些什么,他却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又像小狗一样吻上来,热气喷在我的脸上。我只能把所有想法抛诸脑后,专心接住他的吻。


踉踉跄跄走到卧室,从进房间起他的吻就变得愈加密而长,简直像在攻略城池——而我的心脏表现得像一个即将叛逃的士兵。我竭力控制自己的闷哼和颤抖,掩盖自己在这方面是一个rookie的事实。

我希望能与他打场持久战——至少首战要让他觉得我们是势均力敌的。


他握住我的腰,我今天晚上在那场buffet只吃了两块华夫饼,手感应该不会太差。

可是天,他的手好大、好凉,我忍不住头皮发麻。下一步是哪里?要钻进我的裙子,还是要解开我的抹胸? 


他把我放倒在床上,原本握在我腰上的一只手开始上移。我颤抖,他来临。我抖得像只鸟。*


预想中的触感没有出现,他的手越过我的不断起伏的胸脯和脖颈,轻扫过我的脸颊,最后落在我的额头——他把我散乱的几缕刘海撩到两边,然后在那儿印上今晚最轻的一个吻。



“不做了?”我不甘心地确认,却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明早赶飞机,不好弄得太晚。你知道的,飞十个小时,腰疼...”他用好听的嗓音说出可恶的话。


我沉默。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在这儿待一晚吗?父母兄长都已经先去英国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明天司机会来接我...”


我委屈得鼻子发酸,想要把自己的头扭开或者立刻把他赶出去。可是他还在看着我,眼睛格外清明,让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一定是因为他的声音足够好听,蛊惑了我。我点头,挤出一个笑,说:“好。” 


他朝我张开手臂,我乖乖钻进他的怀里。

除此之外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喜欢什么花?”临睡前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红玫瑰。”他听后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我本人看起来十分寡淡,可还是赌气般地回问,“你觉得不适合我?”


“不是,我觉得和你很般配。”这次他回答得很快,语气甚至带着笑意......



黑暗里床头的数字钟发出嘀的一声。


“喂...”我用手指扣了扣的胸口,他低低地“嗯”了一句。


“生日快乐,Dan￲。”



2009年5月17日

你有一张天使的脸和婊子的心肠,我爱你,我真心爱你,我疯狂的爱你。

我向你献媚,我向你许诺,我海誓山盟,我能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怎样才能让你明白我如何爱你?

我默默忍受,饮泣而眠?我高声喊叫,声嘶力竭?

我对着镜子痛骂自己?我冲进你的办公室把你推倒在地?

我上大学,我读博士,当一个作家?

我为你自暴自弃,从此被人怜悯?

我走入神经病院,我爱你爱崩溃了?

爱疯了?还是我在你的窗下自杀?

明明,告诉我该怎么办?

你是聪明的,灵巧的,伶牙俐齿的,愚不可及的。我心爱的,我的明明。

明明,我想给你一切,可我一无所有,我想为你放弃一切,可我又没有什么可以放弃。钱,地位,荣耀,我仅有的那一点点自尊没有这些东西装点也就不值一提。


孟京辉的这部戏上映前几年不说石破天惊,确实也击起了不小水花,最饱受诟病的就是最后一幕那一长串的独白。许多借着看艺术的噱头想来一场静寂罗曼司的人都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当我不知被这场戏戳中了哪块心事而潸潸落泪时,周柯宇近在咫尺的脑袋不解风情地加重了呼吸——那颗圆圆的毛茸茸的脑袋从刚才明明在台上气喘吁吁跳绳那一幕起便落在我肩膀上了。


散场已将近晚上十点,我原以为周柯宇会带我去个专门为他而办的生日会,毕竟他和那些朋友也是久别重逢,一定会比去年那场更热闹。结果他没把我往热闹和盛大里带,而是带着我来到了海边。月光下的大海静寂又荒凉,像去年今天露天酒吧里周柯宇忽明忽暗的眼。


我们坐在一块礁石上一人手里拿着一罐黑啤。潮水不时会爬上来,淹到周柯宇的脚时他小声地惊呼,然后学我的样子把身体蜷缩得更紧,我们也自然挨得更紧了。恍惚间我觉得我们俩像流落到一座方寸大的荒岛上,从今以后只能像连体婴一样苟活——可也只恍惚了一秒。


我就那样靠着他睡着了,第二天他把我摇醒时我身上还盖着他的外套。


他带着极天真的笑容,用几乎撒娇的语气:“懒~猪起床~起来看日出啦~”。


就是这样——我们的浪漫与感性好像总在不同的频道。

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在一轮新日露出海平面的一刻肆无忌惮地欢呼呐喊。

￲ 


2011年5月17日

周柯宇移居英国之后,我们偶尔打越洋电话,每隔一段时间他会给我寄来各种的明信片和小礼物。明信片上花体英文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好看。


期间他回来过一次,我们看了一场话剧,一次日出。


我成绩一般,大学选了国内一所艺术院校,戏剧系。我自认没什么艺术天赋,从小对各种兴趣班也兴致缺缺。


不只是艺术,我生命的前16年从未对什么东西报以强烈的兴趣,没什么烦恼,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得过且过而已。但上了大学,我变得格外用功,格外想用功。


在大二上学期期末取得西方戏剧赏析课程的最高分后,我填写了交换留学申请。最后我获得了LAMDA*的交换留学资格。去英国的理由有很多:大英博物馆、维京海盗、莎士比亚、西区......哦,还有话剧舞台上的周柯宇。


我伦敦落地的第二天,周柯宇就开着他几个月前喜获的二十岁生日礼物——一辆冷峻低调的宾利,跨越八十多公里来看我。时隔两年多,他看到我的第一眼依然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用无比真诚的语气夸赞:

“How brilliant you are!”


是了,我大一时交往的初恋把我从过去那个干瘪的女孩变成了一个颇有韵味的、介于未熟与成熟之间的女人。


我带他逛了逛我的学校。LAMDA不大,位置又偏,实在和他气派的RADA*没得比。参观了我的宿舍后他直白地指出:“你该在外面找一套住得更舒服的。”


之后他带去我去他朋友开的餐厅吃晚餐。车上我又忍不住和他说起这所大学的戏剧系,出过什么样的作品,得过什么样的荣誉,还保留着哪些久远的传统,现在又哪些校友是西区舞台上的熟面孔......


如果他愿意在这方面多聊几句,我有多想告诉他,我西方戏剧赏析课的老师在为我写的推荐信上对我课程中提出的新颖观点给予了怎样的评价。


而他从始至终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我自己说着说着也觉得没意思,就缄了口,车内很快又只剩音乐缓缓流淌:

I said something wrong, now I long for yesterday.

Yesterday, love was such an easy game to play.

Now I need a place to hide away.

Oh, I believe in yesterday


我把头转向车窗,对着映在玻璃上的周柯宇不为所动的侧脸,抿着嘴笑了一下。要不是...要不是闻到后备箱溢出的淡淡的玫瑰花香——就凭这个我原谅你吧,原谅你毫不掩饰的意兴阑珊和漫不经心。



2012年5月17日

在来伦敦前,我一直以为莎士比亚只在英国活着,来了以后才发现莎士比亚确实已经死了。我搬出了LAMDA的学生宿舍,蜷缩在一间与一个证券公司的加班狂合租的小公寓里,每天思考的第二问题是如何接到一本注释齐全的正版古英语词典,第一则是如何解决我的一日三餐以安抚我娇弱的脾胃。￲


我和周柯宇鲜少见面。我在伦敦的一年多,我们见面的天数加起来不到两周,其中还包括一次旅行。


别误会,我们不是在忙梦想,大多数时候我们只是因为各自的date而无暇顾及一个不合时宜的来电——毕竟那不礼貌不是吗?


周柯宇当时的女友我拢共见过两次,金发碧眼,肤白胜雪,和他站在一起时,两个人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甚至会引得路人驻足赞叹。


而我来伦敦不久就新交了个华裔男朋友——以前我并不知道我是这样无法忍受寂寞的。他声音并不算好听,但空闲时间很多,厨艺也不错,只是有时他过于听他母亲的话了。交往第七个月时他和我提了分手。我们的最后一顿晚餐上他向我阐述分手原因:“你就像一块捂不热的冰。”那一瞬间我对他从心底里泛出极大的同情,交往七个月,我们的心似乎是第一次靠得这般近。


当时周柯宇正闭关排一个大戏,我的室友也在那不久前的某个早晨不知读到第几个她的同行猝死的新闻后一拍脑袋递了辞呈,风风火火地搬出公寓回了老家。而我在那顿分手饭期间还在回复戏剧小组《玩偶之家》第四版改编剧本的催稿短信。


几天之后各种事情尘埃落定,苦涩与寂寞才渐渐漫上来。我不出所料生了场病,在昏沉与混沌中躺了三天,热意从胸腔蔓延到脑袋,冷汗伴随着寂寞与恐惧又爬满全身。


某个颠倒晨昏的时候,一声声低唤把我从沉沦中叫醒,我艰难地睁眼,眼皮上像压有千斤。


周柯宇在看着我,他太高了,我以前总把他和那些沉默的建筑联想到一起——可沉默的建筑此刻还没有停下低唤我的名字,并替我挡住了白炽灯刺眼的光。


他伸手虚捧着我的脸,用大拇指擦掉我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一贯温和的语气,“快点好起来,然后我们一起去看极光好吗?”


原来我在某个神志不清的凌晨给周柯宇发了条短信——I was swallowed by London。


过了一周我病愈,周柯宇订好了机票,督促我快点请好假,并提醒我带上件冲锋衣。我们在挪威奥斯陆国际机场降落。到了我才发现周柯宇订的是民宿,找的向导便是民宿老板。老板的英语并不好,我们和他交流起来磕磕绊绊。他理所当然地把我们当成一对情人,不仅因为他给我们准备的房间只有一个且物品齐全,还因为我听到他多次“夫人”的挪威语指代我,这是我读易卜生剧本文本时记住的为数不多的单词。出于某种默契,我和周柯宇都没有纠正他。


风大加上干燥,晚上我洗完澡后不得不给自己涂层厚厚的面霜和身体乳。周柯宇饶有兴致地倚在床头看着我。我建议他也来点,他摆摆手说自己皮糙肉厚。但还是拗不过我被我捧着脸擦了一层面霜。结果他投桃报李,在我给自己涂脖子和胳膊的时候他主动帮我擦腿。他把我的睡裤卷到膝盖以上,笨拙地扣出一大块有些冻硬的身体乳在我小腿上涂抹然后按摩,手法虽极其不娴熟但也有好处:一是他手大,两条腿三下五除二就抹好了,二是他的手比我的热好多,几乎让我觉得自己的腿好像两尾生活在冷水海域的鱼,要被他这个人类的体温灼伤了。一涂完他赶紧把我的裤腿放下来再把它们塞进被窝里,我被他的体贴逗得发笑,也赶紧把身体乳的盖子虚虚一掩然后钻进他的怀里。他这段时间为了排戏,把自己练得比高中时健硕了很多,我的胳膊横在他的胸膛上,像置于一块发烫的石头之上。


我的头靠着他的脖颈,鼻息全喷在他的动脉上,不知道弄痒了他没有。但他完全没有躲避,甚至我不经意地缩一下脖子还会被他误以为冷,于是把我抱得更紧。


那一刻我无比感恩我们俩的友谊,因为那个密不透风的拥抱比我做过的任何一次爱、或经历过的任何一次高潮都更拯救我。 



我们的旅行是临时起意,时已三月初,且那几天的天气条件并不算好。我猜我们能住在这儿大概是因为周柯宇答应了向导一笔难以拒绝的酬劳。


果不其然看极光的头一天晚上我们什么都没有等到。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挤在房车后面。

第二个晚上等到了当地时间凌晨1点多,天边一缕淡淡的青色烟霭终于渐渐浮现,而后久久不动。


那是我此生经历过最安静肃穆的时刻,仿佛在接受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沉默问候。我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瞥了一眼周柯宇,他也正微微仰头望着,眼睛里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



那场神迹最终在我们的观瞻中静静消失。之后我们回到民宿度过相拥而眠的最后一晚。


离开我们居住的小屋时,我捧起地上堆积的一簇雪亲了一口,发自内心的对它说了一声谢谢。这场三天的旅行治好了我当时的一切沉沦和怨天尤人。



三个月后我和周柯宇一起过了他的二十一岁生日,不久我结束留学,和世界各地赶来参赴一场体育盛宴的人背道而驰,回了中国。



2013年5月17日

在伦敦时我看的周柯宇演的第一部戏是《威尼斯商人》,他在里面演一个为了好朋友的爱情差点要被割掉胸膛一磅肉的老实富商。他胸前的扣子被解开,露出这段时间付出了好些努力与忍耐才练出的可爱肌肉。在那一刻全场的掌声和欢呼声达到顶峰,我冲着他的方向微笑,他自然还沉浸在表演中自然没有察觉。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似乎比身为演出者的他更享受这片掌声。


“我期待你下次能演哈姆雷特。”

他在后台卸妆时,我轻轻靠在梳妆台上愉快地说,“我发誓,你如果演了王子以后来为你捧场的女观众会增加一倍。”


他快速卸好了妆,拉着我到以前常去的中餐店补上一顿阔别三月的火锅。


我的预测没能得到验证。周柯宇没有演上哈姆雷特——或者说没有演到。当他这一届终于开始排那部所男生都抢着演的戏时,他已经线上通过了国内一个娱乐公司的重重筛选,登上了回北京的航班。



5月,我在毕业前拿到了百老汇一个成立不久的工作坊的offer,第二次漂洋过海。相比第一次,这回最大的不同是我已经明确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着我、有什么是我想握在手里的。


而周柯宇则开始了他的练习生生活。


他的日常训练强度很大,据他自己说每天回宿舍沾床就睡。我们偶尔打视频电话,仿佛又回到了他刚去英国而我还在国内的时候。有时赶上他通宵练习的间隙,视频里的他刘海黏黏地搭在额头上,几欲遮住雾蒙蒙的眼睛,像一只落水的小狗。


我几度张口无声,最后还是只能说:“加油啊明日之星。”


他也不笑,只叫我别说这话。




2015年5月17日

第一个原创剧的首演的那天晚上,我紧张又激动地躲在侧台的幕布后偷偷观察观众的反应。


我一眼注意到座位中一个视野相当好的位置空着。那是个热门座位,往常剧场演一些热剧时它的价格经常被炒得很高。或许黄牛也像往常一样早早把那个位置抢到打算待价而沽。可惜今天这出戏出自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导演和一个毕业两年才交出自己处女座的平庸编剧之手,入座率堪堪百分之五十。


那部戏以中国二十世纪20到40年代的北上为舞台,讲述了一个女子从爱上自己的表哥开始,从温婉清纯一步步变得偏执狠辣,杀伐果决、最终殉道的一生。



首演落幕,剧场想起噼啪噼啪的掌声,持续了有一段时间,让我想起夏天里一场酣畅淋漓的雨。


导演携场务、舞美以及所有演员登台谢幕,掌声和喝彩声不绝于耳。


我在侧台微笑看着,突然心底里升腾起一种异样的直觉。


观众开始散场时,我径直小跑向那个空着的座位。越接近那里我的直觉就越强烈,像是有轮船响起汽笛催促着我尽快登船,途中还不小心撞到一个正在离场的女士。


当我赶到,那汽笛的声音在脑海中迅速消散,一阵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我才终于得知这艘船将驶向的是怎样一片温柔乡、自由海。


一张白色卡片,上面用漂亮的花体英文写着: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我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你不独比它可爱也比它温婉:

Rough winds do shake the darling buds of May,  狂风把五月宠爱的嫩蕊作践,

And summer's lease hath all too short a date.  夏天出赁的期限又未免太短:

Sometime too hot the eye of heaven shines,     天上的眼睛有时照得太酷烈,

And often is his gold complexion dimm'd;       它那炳耀的金颜又常遭掩蔽:

And every fair from fair sometime declines,     被机缘或无常的天道所摧折,

By chance or nature's changing course untrimmed.没有芳艳不终于雕残或销毁。

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          但是你的长夏永远不会雕落,

Nor 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w'st;*   也不会损失你这皎洁的红芳)


周柯宇跨越了整个太平洋把莎士比亚不朽的夏日藏在一大束玫瑰里送给我。




后来几年,我创作的故事陆续被搬上大大小小的舞台。而周柯宇在娱乐圈的演艺事业却不瘟不火,有时甚至不知从什么角落会冒出奇怪的“传闻”。


谢天谢地,每当那种事发生时他总是会接我的电话。一开始他总沉默,或者干脆装在毫不在意。


如果是十七八岁的我大概会顺他的意,把话题引导其他地方去。可我已经意识到:我正在逐渐丧失面对周柯宇时不坦诚或是顾左右而言他的能力。


于是我说:“Dan,这里只有我和你。”


虽然我们各自身处世界上最寂寞的两座城市,但此刻这里只有我和你。


所以你可以哭,可以累。


可以不用高谈阔论梦想,可以像年少时候那样说“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可以听不懂那些喝彩和喧哗,着急下班为了快点吃上一顿火锅。


电话那端的周柯宇哽咽的声音传来,不一会儿转为低低的哭声,那一刻我多想摸摸他的脑袋啊。我知道他们这一行大概有一些约定熟成的规矩,但周柯宇向来是个不服矩的人,因此获得不了很大的成功也是可以理解的。


于是我只能将电话拿远些,轻轻拭掉眼角的泪。





2017年5月17日

奥斯卡的婚礼定在北京西郊的一个新式教堂,恰好是周柯宇的生日的那一天。如今我出席各种社交场合早已游刃有余。然而为参加这次婚礼,从今天起床起我便持续局促不安。思量再三后,我画了个淡雅的妆,选了淡紫色的长裙,把长发安静地梳在耳后。 



说起这位当年唱hey jude为周柯宇送行的新郎,当年可是和周丹尼尔齐名的play boy。

如今听说他万花丛中过,被他的青梅竹马驯服了。



时隔五年再见周柯宇,我还是远远地看他,他比电子屏幕里的更清瘦,皮肤也比以前黑了一些,头发也留长了,蓬松地盖着,不像以前那样梳得一丝不苟。好像是为了拍一部新戏留的,是哪次电话里说的?还是我在网络上看见的消息?——说起来,我们上次打电话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啊。



席间周柯宇和我隔着几排的宾客对了个眼神,之后两个人各自端着水晶杯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同饮一瓶波本酒,聊起了天。



他们说人也好物也好,当他身边经年累月地在你身边存在时,你就会由于过于熟悉而忽略或忘记自己拥有他。


我和周柯宇相识的时间够长,可刚开始在纽约打拼的那几年,周柯宇总是在许多不经意的时刻闯进我的思绪里耀武扬威,我对他抱着近乎近乡情切的情绪。

说到底我是问心有愧。


于是我下定决心从头思考、模拟我和周柯宇的关系、发展的可能。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个畏首畏尾的人,这些年我已经勇敢地跨出了很多步。我努力和周柯宇共同经营这份感情,我珍视它、需要它的程度并不比周柯宇少。


如今我已后知后觉摸清了我能和周柯宇保持着长久友情的原因。


但是吊诡的是,我和周柯宇原本是相似的,没有什么欲求,得过且过,因此气场得以相合。但自从遇见他,他引我进欲望之门,而后是我主动选择缄口不言。


除此之外,我和他身边的其他女孩有什么区别的呢?我甚至比其他人更笨拙,更冷淡,更脆弱,更自我,更摸不透他的玲珑心。如果他只是需要找一个暧昧对象帮他完成一场友情演出,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捂一块融不化的冰,攀一座到不了的山,这显然不是最开始的我想要的,我也是擅自判断这不是周柯宇想要的。


我不希望他继续成为我沉重的心事,也觉得自己不该继续困在过去的某种目光、某些幻想中——因为我已经几乎失去对他撒谎的能力,再这样往下走,他会单方面成为我生命的负累,我害怕看到这样的结果。

于是今日我决定和盘托出。


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精从嗓子烧到五脏六腑,烧得我眼眶泛红。


“Dan,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我喜欢你,远在你认识我之前…

我们差点上床那天,我甚至租了条vlentino的裙子。

高一第一个学期有次活动课,我们两个班一起看了场电影,你还记得吗?就是那时我偶然看了你一眼,你真好看,像一只鹤。

本来别无他想,谁知道接下来的几天你开始频繁造访我光怪陆离的梦境,风雨无阻。一些旖旎的感情就从这些梦里产生。


“但说到底,这和你无关,对吗?”我说着努力向上扯了扯嘴角。


我的唐突或许会扫了他的兴,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在意了。我直勾勾望向他的眼睛,不可否认的是我心里依然带着隐隐的期待——我期待从里面看出一丝不一样的情绪,哪怕是愤怒也好。


可他只是抿着嘴短暂地笑笑,而后久久才回应:“那一天谢谢你来了。”


哪一天。


我本该如释重负的心此刻又酸又悲,我和他有那么多个“一天”,我不知道他指的哪一个。￲


这些年,他朝我走来,好像永远步履轻盈、两袖清风。而我却总要翻山越岭、风尘仆仆地去见他。


“Dan,我没有办法不喜欢你,只是我不会再奢求什么了。”


这一次我选择放弃抵抗,任时间将我们冲到未来。





2020年5月17日

上午,那个人走之前贴心地帮我叫了早餐,为表示感谢我在他脸上印了个吻。


之后我躺在床上盯着吊顶发了会儿呆,然后摸出手机想给周柯宇发个HBD。他的头像不知何时从之前用了很久的那张模糊的侧脸换成了一片蓝色的雾。点开他的主页,最新的动态附一张照片:

If you are fighting, stop fighting, if you are marching, stop marching. Come back to me, come back to me is my request.


更新时间是 今天 00:02 

那阔别已久的五脏六腑的灼烧感卷土重来。


如果你正在战斗,请你停下来;如果你正在行军,请你停下来。停下来回到我身边,回到我身边是我唯一的请求。

是我遇见他的那天我们两个班一起看的那场电影的台词*。


我点开他的配图,昨天同一场《恋爱的犀牛》的海报在眼下被放大看了又看。


等我反应过来,泪水已铺满了脸。


or you wake up,and your ribs are bruised thinking so hard on somebody,what do you call that?

或者你醒来,你的心口因为太想念某个人而隐隐作痛,你把它叫做什么?




2022年5月17日 北京大兴机场

一个一身黑的高个子男人正在托运他的两个行李箱。女值机员看到这位乘客时瞬间滞住了呼吸——他的近脸过于惊艳,这是其二;干这一行她为之办理过手续的明星人次不到一千也有八百,但像这样素面朝天且始终没有任何墨镜和口罩遮掩的实属少见,这是其一。



这个男明星填登记表的间隙,他的身后钻出一颗珍珠米色的脑袋——是个看不出年纪的美丽女人。男人的一只手牵着她,垂下眼眸低声问她:“困吗?等一等,马上就好。”另一只手摸了摸了她的头发,是在安抚。年轻的值机员心下了然,而后又产生更深的疑惑:那男人低眸纯粹又深沉,深沉却明亮,无论如何这种眼神不该出现在一个年过三十、在娱乐圈的染缸染过半生的男人身上。


“请拿好。”她必须准确迅速地完成此刻的工作,无论面前的这个人是否会成为娱乐圈明天的谈资。


男人露出了比远胜于屏幕上的更加真诚明媚的笑容道了声谢,语气轻松,甚至带着一丝喜悦。身旁的女人也跟着说谢,声音像一匹柔亮的绸缎。


大兴机场每天迎来送往的旅人无数。


这两人正十指相扣、不紧不慢地往海关走去。




2008年5月17日

清晨,太阳还未升起,天光已漫到窗台。


我披了件外套走到窗边望着远山淡影,轻声问:“Dan,昨晚过零点的时候你许愿了吗?”


“许了。”他穿好衣服走过来挨着我。


“你有愿望吗?”我被他问得一愣,他接着说,“为了感谢你收留我一夜,我的生日愿望可以分你一半。”一本正经的语气。


“好,那我许一个。”我从善如流,煞有介事地把手拢在嘴边,在阳台冲着远方的朦胧的朝霞大喊:“我想——”和周柯宇一起,“周游世界”——


喊出莫名其妙的话我自己都震惊,不知道那是出于真情还是假意。


“你呢?”


“嗯...和你的差不多。”


我不多做追问,转而提议:“去看日出吗?附近有个小山包,我从小在那儿玩儿...啊...”我的羞涩终于迟钝地苏醒过来,“你什么时候需要回去?”


“那还等什么”他的声音亮起来,拉住我就往外跑,鞋子都穿得潦草。



结果还没跑出小区几米远,一辆黑车的宝马就停在了我们身旁,周柯宇原本牵着我,看到自家的车脚步骤然放缓,然后停了下来。


他家尽职尽责的司机在周柯宇早上给他发了我家的地址后,天还没亮透就赶到了。黑漆漆的车窗缓缓降下,向我们问了声好。


我和周柯宇对视了一眼,我比他更先开口:“下次有机会再......”周柯宇用无奈又抱歉的眼神看我,我若无其事地耸耸肩,祝他一路平安,和他轻轻挥了挥手,然后潇洒地转身往回走。


这个时候朝阳终于升起,阳光一点点铺满我身后的路。



突然熟悉的声音叫住我,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身后哒哒逼近的皮鞋声。周柯宇踩着阳光铺成的金箔向我跑来,毫不犹豫地给予我长长一吻。


等阳光终于追上他的脚步稀稀落落地洒到我们的头顶时,我望着周柯宇亮晶晶的眼睛,生平第一次无比确信一件事:


我们一定来日方长。




男女之间,最难的不是情爱的发生,不是熊熊烈火的燃起,而是能将这烈火隐忍成清明的星光,照耀各自一生或繁华或寂寥的长夜。




注:

*化用自笛安《告别天堂》,原句是“她颤抖我来临,她抖得像只鸟。”

*对两所艺术大学的相关描述纯属瞎扯

*莎士比亚《sonnet 18》节选

*电影《冷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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